荡妇只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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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时间发出一句感慨：荡妇们都已无可救药地老去。这话被一位可爱的五四式愤青看到了，他回应说，新的荡妇成批成批地如韭菜一样发青了。我跟他的看法不同，我认为在当下这个哗众取宠的年代，真正意义上的荡妇几乎已经绝种，如今所谓的荡妇基本都是趋炎附势的赝品，她们内心充满了世俗、虚伪和功利，她们的存在是对纯洁的荡妇精神的一种侮辱。我不得不在此转引张爱玲在《谈女人》中谈到的奥涅尔《大神勃朗》一剧中地母娘娘的一句话来阐述我的观点，这位地母娘娘是一位妓女，她是天真的，充满怜悯的，是博大的，她对男人们说：我替你们难过，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狗娘养的——我简直想光着身子跑到街上去，爱你们这一大堆人，爱死你们。我认为这位地母娘娘才是一个真正具有荡妇气质的人：她精神的博大，思想的独立和本性的天真。在这样的人面前，所有的伪荡派们都不值一提，她们或许更应该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在看西班牙情色电影《性瘾日记》的时候，我脑中一直盘旋着地母娘娘的伟岸身影，这似乎有些牵强，因为女主角瓦尔丽并没有做到真正意义的自由和独立，和令人尊敬的荡妇精神尚存一定差距。但在经历过许多的沧桑之后，我想，她也许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纯粹的荡妇，女演员的形象也挺适合扮演地母娘娘的，骨骼宽大，充满肉欲。　　瓦尔丽作为一名性爱成瘾者，最大的困惑和不满是：一个男人做爱越多，就是大男子汉，一个女人如果那样，她就只能是荡妇。由此衍伸开去，这似乎是一部女权主义电影。但瓦尔丽的野心并不大，她只是从自身需求出发，她所希望的平等的权利只有一样：她可以自由自在的享有性的欢乐，而不被人们蔑视和辱骂。然而她最大的不幸是出身于中产阶级，因此她无法直截了当选择做卑贱的妓女，而只能老老实实地选择做体面的白领。所以她只能隐藏自己的欲望。而隐藏的结果就是在面对男友时变本加厉的放纵，她希望和男友持续不断地做下去。这就让男人吃不消了，只能逃之夭夭。看来女权主义的第一场战斗是失败的：过于强势和主动反而让她得不偿失。　　痛定思痛之后的瓦尔丽决定改变对男人的策略，她不再主动，而是像小女人一样迎合，用男人喜欢的含蓄的挑逗方式来达成自己的心愿。在这个挑逗过程当中，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不曾感受过的一种爱意，她以为这是真正的爱情。在这个时候，她更愿意享受心灵的愉悦，而遗忘了身体的需求。即使跟男友第一次做爱只有短短两分钟，她也没有丝毫不快。这在她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她的结论是，以前只是因为没有心灵真爱，所以只有疯狂的索取肉体。现在既然有了灵魂之爱，那么肉欲问题就是次要的了。显然，此时瓦尔丽的价值观念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她陶醉于小女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她本人来说，是充满新奇的。这就和以前的瓦尔丽形成了奇妙的反差：以前只顾肉体，忽略精神，如今只顾精神，忽略了肉体。　　但是善妒的男友后来的表现却让瓦尔丽大失所望，一段短暂的甜蜜过后，她发现男人之前对她的温柔体贴只不过是一种假象，一种手段，他送钻戒，送房子，其实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要完完全全的控制她，是满足自己的征服欲。看来做小女人也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她失去了最热爱的自由。这让她灰心和绝望。在经历过一段休眠之后，她的肉体觉醒了，这一次她做得更彻底，她要让肉体彻底放弃矜持，她尊敬的祖母曾经告诉她，婚姻其实和卖淫差不多，都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于是她毅然走进妓院，做了一名妓女，就像地母娘娘一样。　　然而祖母的言论其实是天真的，只能说明人类本性共有的好奇和困惑。瓦尔丽对幽禁的真爱世界的好奇和对放荡的妓女世界的好奇是一样的，所以起初有客人对她侮辱性的动作并未让她感到不快。她是如此好奇，所以她甚至认为可以在嫖客当中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她当然是失望了，因为她心仪的对象并没有真把她当回事，而另外一位把她当回事的嫖客对她的表现却只能让她感到羞辱：他为她购买钻戒，房子，同样不过是为了私欲和占有，而他在要求得不得满足后的失控行为也已经充分说明，瓦尔丽在他眼里其实跟母狗差不多。　　电影整体的格调是灰色压抑的，但行将结尾的时候，影片色彩却渐渐明亮起来。一位高位截瘫的残废给绝望的瓦尔丽带来了温情和感动，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性功能，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寻求快乐的权利。他请求瓦尔丽动一动手指，因为这在常人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奢侈的愿望，他通过欣赏别人来让自己获得安慰，在无数次突然的想象中，他的手指可以动，可以跳下轮椅奔跑，可以触碰鲜花，感觉天鹅绒的柔滑，抚摸像瓦尔丽一样的女人，他以自身的痛苦感悟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应该更爱自己一些。他的建议和瓦尔丽祖母的建议异曲同工，天真的祖母让瓦尔丽千万别放弃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而他通过自身的痛苦经历告诉瓦尔丽，好好地把握生活的每一天，真正地去生活。这本是老生常谈，但由一位残废说出来，带来的却是异乎寻常的感动。　　在镜子前，瓦尔丽褪下外衣，愉快地欣赏着自己身体的一切，在滂沱大雨中，瓦尔丽的步履显得异常轻快，她的日记也不再是疑问，而是答案：我利用性的方式，找到每个人所需要的认同，快乐、自尊，还有最主要的爱和关怀，这有什么病态吗？来吧，不管你叫我什么，我都不介意。至此，她宣布成为真正独立意义的荡妇。她已经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了，尽管世界依然是如此风雨飘摇，可是她至少拥有了自己。或许这安慰有些肤浅，但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奢求了。